□屐痕留处/□赵 畅
江南桑葚丁宅红
去年五月初的一个傍晚,经过江南一个叫丁宅(上虞市境内)的小乡时,我被浩茫的雾岚轻纱曼舞一般跃动起来的桑林深深诱惑。不知不觉间,自己就坠入了桑林夜色的美艳之中。当桑林上空挂起一轮朗月时,我看到,这偌大的桑园和周边的高山、丘陵、谷地融合在一起,和紧挨着的村舍连接在一起,分明飘逸出江南的韵致。
江南之地,吴侬软语,诗意山水,处处出人物,时时来故事。丁宅与蚕桑的关联,自大有来头。相传,明朝国师刘伯温当年赴江南云游,适逢春暖花开之时。有一天,其气喘吁吁走上浙东上虞南门外的上沙岭时,不禁赞曰:“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处真乃风水宝地也。”于是,兴致勃勃穿过丁宅十千畈的九里桑园地,登上了被称为虞南第一桥的丁宅后桥。来到桥上,他向东抬头一望,忽然眼前一亮,一条火秃秃且长数百米的大蚕,竟卧睡在丁宅东南的大山脚下。他欣然告诉身边的人说:那个小山头是只天赐的蚕,丁宅这片土地最宜栽桑,可这只蚕卧睡未醒,所以农夫栽桑容易养蚕难,待我来踩醒它。说着,他便在桥顶上连踩三脚,大喝一声:“卧蚕还不醒来。”刹那间,一道金光闪过十千畈,只听桑园地沙沙作响。从此,丁宅农民种桑养蚕年年丰收,丁宅生产的蚕茧也闻名遐迩。
传说总归是传说,亦真亦幻里,寄托着的是丁宅桑农们的美好愿望。历史上丁宅曾达到过4000亩的蚕桑地,生产过近6000担的蚕茧。上世纪90年代末,由于受国际市场的冲击,蚕茧价格急剧下跌,蚕农收入锐减。正当蚕农一筹莫展之时,乡党委、政府获悉省里开发培育了果叶两用桑,在广泛调研、外出取经的基础上,决定引导桑农实现从蚕桑到果桑的转身。
这转身,怕唯有用“华丽”一词才承受得起。小试锋芒里,近千亩桑林,百余万斤果桑,400万经济收入,始让桑农笑逐颜开。“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宋代张俞的这首绝句,而今读来,似难以让人读出那乡村与城市的对立情绪。可不是?这挂满桑葚的果树不就是为了等待城里人的采摘吗?要不是城里人频频游赏,桑农们才觉孤单而“泪满巾”哩!
丁宅的桑葚,怕是因了品种优质、土壤优良、环境优美之利,长在桑枝树上垂垂欲滴,敦厚丰满得像念珠玉坠般玲珑剔透;其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像刚长成的小娃娃探头探脑,挤眉弄眼地对着你笑。桑子,似乎比杨梅、荔枝更娇贵。它的子粒珠圆玉润,它的包衣薄如蝉翼,用手用箸夹似乎都失之偏颇,显得粗鲁,它只配用嘴吸,用唇吻,然后再用舌尖轻轻地按压,用味蕾慢慢地品尝。其实,从容地享受生长出来的东西,就是生命与生命相遇。事实上,当桑葚进入人的身体,是阳光、雨水、土地的香气和蛙鸣鸟叫一齐进入你生命的循环。它不仅是碳水化合物,还是天地的能量。“一日入桑园,终生忆紫魂”,这种绵长的回味,既是儿时的印痕,更是丁宅桑林带给我的记忆。
就要离开丁宅乡了,驱车经过舜耕庄园果汁果酒有限公司时,信手打开窗户,似有酒香扑鼻而来。我刹地想起了《诗经》里的句子:“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诗经》用斑鸠吃了桑葚会甜得迷醉过去而掉落树下,然后轻易地落入猎人的手中,来劝戒女孩子们不要因为爱情的甜蜜轻易地陷入其中。桑葚可以酿酒该是缘于《诗经》的启迪。
人如山水,山水如人。思想、情感、意志、梦想,会在某个时刻、地点、环境中集结;会在某种缘分、相知、默契中涅槃;会在某次颠簸、断裂、缝合中升华。丁宅的桑林,丁宅桑农的幸福,不就是天地人结合和酿制的“千古绝恋”的代表吗?在丁宅这个江南小乡游览桑林,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憾和启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