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陈荣力
　　作为两年前轰动全省的一桩腐败案的主犯——舜湖县交通局局长孙大千，并不是因受贿而吃官司，他主要的犯罪行为是渎职。因为他的渎职，给国家造成了1亿余元损失。
　　记得两年前媒体在披露孙大千案件时，坊间颇有一些诧异。作为一个手中握着几亿元资金使用权的交通局长，孙大千平时上下班就骑一辆自行车，穿的衬衣也从没有超过300元的。据说检察院到他家——一套建于上世纪90年代的普通住宅搜查时，发现他家里无论电器和装璜比交通局一般干部都要差，存款亦不足20万元，其节俭和朴素令人大跌眼镜。当时也有舆论说孙大千的节俭和朴素是装出来的，他肯定还有另外的财产和存款。但检察院的最终结论是，孙大千并没有什么受贿行为，也无其他存款、财产，其节俭和朴素也都是真的。
　　我一直费解的是，就这样一个从大队团支部书记到镇工办干部、分管工业的副镇长，再到镇党委书记、县交通局局长的农家子弟，一个节俭、朴素得有点让人敬佩的人，却能让国家1亿余元的资金白白流失，这当中到底是什么心理在起作用？因此，当省作协组织开监狱警官体验活动时，我提出的惟一一个要求，就是采访孙大千。
　　当我把想法告诉监区教导员时，教导员有点为难。他说并不是孙大千不能采访，而是入监以来孙大千的神智变得有点模糊，时好时坏。
　　因我的坚持，我终于见到了孙大千。谢天谢地，那天孙大千的神智还算清醒。因为舜湖是邻县，对舜湖的情况多少有点了解，我们的谈话便从舜湖的风土人情、风物特产开始，之后很自然地转到了孙大千曾工作了20来年的那个乡镇。“那些年头可是我工作中最好的年头。”孙大千有点亢奋也有点炫耀。“从一个普通工办干部一下提到工业副镇长，你一定有出色的东西？”“也不能算特别出色，你没当过官不知道，当官嘛也靠运气的，运气来了你推也推不开。”孙大千恍然已回到了过去。“那年县长到我们镇里调研工业经济，附近几个乡镇工业比我们差，产值都报二三亿，我们也不能吃亏，我就在原来汇报材料5000万后面加了一个零，报了五个亿。会后工办主任还说我闯了祸、捅了大漏子，到年底怎么去弄五个亿？岂想一星期后，镇党委书记把我叫到办公室，说县长点名，推荐我做工业副镇长候选人。你说这运气来了是不是推也推不开？”“那年底的五个亿怎么办？”“照报呀！谁去追究真假。”“从乡镇到机关，这几十年来你认为当官最重要的是什么？”“数字呀。不是说数字出官嘛，就看你怎样去把握数字，什么时候报什么样的数字。”“那你认为当官最不重要的是什么？”“也是数字呀。”孙大千嘟囔了一下，见我有点不解，又有点讨好地解释：“数字毕竟是口中说说，纸上写写的，谁会较真？”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犹豫一会后还是忍不住提出了我最关心的那个问题：“那当初几千万、几百万的工程发票签下去时，你感觉那是什么？”
　　孙大千一怔，显然没想到我会问得这么直接，耷拉着头沉默了好一阵后，他还是回答了：“我进来后对这个问题也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那几千万、几百万的工程发票当初在我看来也只是数字。它们可不像每个月发到手里的现钞啊，是花花绿绿的真金白银。”“呵呵，花花绿绿的才是真金白银，那些发票只是数字。”“数字，哈哈哈，数字……数字……”孙大千的神智又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