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人们的古村落保护开发意识日渐觉醒,农村的老房子变成了宝。很多古建筑随着时间颓败甚至崩塌,修修补补的业务便忽然红火了起来。宁海百余名老木匠、老泥水匠也因此看见了“春天”。他们重操旧业,在那些破损的狭小空间里“转”出一方新天地。
宁海黄坛镇里岙村有几幢两层楼高的老房子,年代久远,稍有外力袭来,随时可能倾覆。64岁的郑诗青带着修复古建筑、保住老房子的使命来到了这里。
老木匠PK掉工程队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后,小小的“铁钉子”抢走了中国大地上像郑诗青一样的纯手工木匠的饭碗,他回忆道:“很长时间里,我只能接些零散的小活,同期出来的师兄弟早已转行。”
不过在郑诗青心里,传统木质建筑一直很让他着迷。“就说这藻井的层层盘旋,不用一颗钉子,却能垒起一片天空,手艺相当了得。”而他没有想到,正是这些机械无法替代的传统技艺,让他的本领遇到了新的“出口”。
几年前,县里粮库需要修复。这是一片有些年头的老房子,屋顶用的是传统的横梁结构,瓦片盖顶。由于年代久了,架梁的人字架和柱子的连接处坏了,因此成为危房。“县里很着急,很多专业工程队开了高价,但言明修复时难以保证屋子不倒塌,否则他们不敢接这个工程。”郑诗青说,“修复不倒楼”,是当时县里的底线,所以这个工程一直没有人来接手。
一个小小的修复工程,为何难倒了手握机械工具的工程队呢?原来,这片粮库有4个开间,梁柱横架16米,底下顶着15根立柱。在修复过程中,屋顶的瓦片是不能动的,梁的负重很大,一旦动了连接的人字架及立柱,很可能导致直接倒塌。
这个难题激发了郑诗青,“现在很多古建筑需要修复,何不组一个修复队,承接老房子修复工程呢?”想法萌生后,郑诗青立即招兵买马。
一次真正的“偷梁换柱”
一接下粮库修复的活计,郑诗青和他的“古建筑修复队”便开始设想各种方案。“房子不能倒,屋顶不能掀,结构不能变,等于要不动声色地完成‘偷梁换柱’。”郑诗青说,即便精通建筑工艺,难度也不小。“长年累月的风雨,让粮库原有的承重体系发生了变化,细微的测算误差,也有可能让房子失去重力平衡而崩塌。”郑诗青说,他面临的另一个难题,是不切断咬合,怎么把立柱取出来?由于房梁和支架间不带一颗钉子,都是互相插入并咬合的木头,而要把人字架从长长的梁上移出并修复,最方便的就是切断咬合处,可是一旦切断,再装回去就得用上钉子了,会破坏原有的结构,修复痕迹也非常明显。
郑诗青开始翻阅各种古籍,研究方案。后来,他听说1962年保国寺经历过一次大修整,当时一个建筑的藻井坏了。藻井是榫卯结构最复杂的一种应用,一位工匠只用了27天,就把破损的榫卯分离出来,修复后又重新组装回去。郑诗青琢磨再三,发现这位工匠是把卯的凹槽挖大了一圈,套出榫头,再组装回去时,用适合的木料填充,达到天衣无缝的效果。
郑诗青如法炮制,开始了粮库修复工程。他们先计算好承重,然后用硬铅丝在整个梁柱上缠了三十道,作为临时的受力点和固定处,然后把每根立柱上4个卯的凹槽扩大,替换出4个榫头,移出柱子,修复后再组装回去。郑诗青说,其实古建筑修复很多时候用的是工艺的巧劲,他们要做的,是动最少的部件完成修复。
“亏本买卖”也值得做
48岁的葛招龙,是宁海一名相对年轻的木匠,他也被木质建筑的魔力所吸引,成了一名“修复匠”。
不久前,葛招龙和他的团队接下一市镇里岙村“南一台”的修复工程。这座历经200余年风雨的古戏台出现了腐朽、脱落、漏水等现象。县文物办专家组决定邀请民间匠人对古戏台墙体进行校正维修、藻井木结构维修及屋面瓦重盖,同时对地面、轩顶及部分花窗进行修复。“修复尽可能用老木料,甚至用同一年代的、同一木质的老材料。”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葛招都在各大拆迁工地蹓跶,花费十几万元买回了十几车各种老木料。“戏台的平地,也要用几百年前的三合土配方铺设。红泥土、牡蛎壳、麻筋按比例混合,全都是老底子传下来的配方。”葛招龙说,现在他们还差瓦片、岩头没有买到,还会继续找下去。
在业内人士看来,葛招龙天天在做“亏本买卖”:一个古宅修复,从几千元到几百万元不等,即便是上百万元的工程,按他的做法,原料便占到了一半开支,算下来,人工费还要倒贴。不过葛招龙可不管这些,他说:“只要有可能,就要最大程度地保留老木料和老构建的原貌,修复时绝不能破坏它承载的历史痕迹。” 陈醉 应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