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8版:七色土

橘子黄时游和村

  □大地风情 朱耀照/文
  金秋时节,我跟朋友去三都摘橘子。坐在车上,柿树下、郑家坞、乌祥、凤凰……一个一个似曾相识的村子在车窗前闪过,我像是在做梦。
  到和村,我走下车子,漫步在公路上,望着两边各式各样不很整齐的房子,一片茫然。四十年前的事仿佛就在昨天。
  九岁那年的正月初三,父亲带我去建德(那时称严州)伯伯家拜年,第一站便是和村。我家到和村有40里地,且都是山路,光凭两条腿得走4个多小时。父亲担着拜年的年货,我跟在后面,一步一步地走向目的地。那情景现在回想起来跟电视剧中的唐僧取经一样。我们从家里往上走到何徐岭头,再转到截柘岭头,从截柘岭头往下看,满眼都是山脊、山坡,几处土屋散落在山坳。这便是建德地界了。我们一直往下走,不知转了多少弯,过了多少村子,只见前面的视野越来越宽。又过一大一小两个水库,便是一个很大的平畈。一条河流在中间隔开。靠北不远便是一个大村子。父亲说,和村到了。
  当时,和村以怎样的姿态欢迎我们,抑或我以怎样的兴奋扑向和村,我已不记得。只记得这是我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一次远行,我的脚早起泡了,坐在伯伯的家里,在他们亲切的眼光下、不绝的称赞中我倍感自豪,父亲也笑得合不拢嘴。陈伯伯是我父亲在和村干活的东家,因为合得来,相识的年月久了,就结为兄弟,逢年过节都有往来。在和村这样的兄弟有好几个,所以我们在和村拜年都要住上好几日。陈伯伯家的房屋靠近大路,门口是晒场,走过晒场便是供销社。那时,我迷上了小人书,总是跑到供销社去看小人书,还特意从那买过一本《渔火》。在和村拜完年后,父亲会带着我去太外婆家,住上三四天。回程时经过陈伯伯家,会再住一晚,第二天才回家。与来时一样,父亲挑着担子,我跟在后面,担子里放着的是和村的伯伯们给置办的丰盛年货。
  在我的印象里,和村跟它的名字一样,和谐和平。面对大河,背靠大山,整个村子从东到西一字排开,一条公路也从东到西穿村而过。在和村,我度过童年最难忘的几天:我吃过以前没有吃过的东西,比如三都麻糍,纯糯米做成巴掌那么大的圆圆的厚饼,包裹着豆沙馅,很是香甜,更重要的是,只有在和村,我才真正感受到父爱。平时在家里,父亲常年不回家。好不容易盼到父亲回家了,更多的是训斥。但在和村,父亲慈眉善目,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会给我洗脚,让我疯玩,对我的要求也尽量满足,特意给我买小人书和玩具,甚至在客人面前,也会附和地夸奖这个以前被他骂得一文不值的我。在我的印象里,只要在和村,父亲才是和蔼可亲的。一出和村,他又变回严师严父的样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和村的什么让父亲变了呢?和村的水土?它跟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
  与和村的缘分,只持续了两年。在以后的岁月中,我不曾有机会再到和村。但和村会常在我的梦中出现,成为我心里最温暖的地方。
  这个时节的三都,满眼都是金黄的橘子。可这些皮薄多汁鲜甜的橘子并不能让我兴奋。因为在和村,我找不到从前路边的供销社,找不到原以为很好找的陈伯伯的家,我记忆里的一切在眼前的和村荡然无存。陪我摘橘子的是一个在浦江做水晶生意的和村人,三十多岁。我问他有关陈伯伯的事,他不甚清楚。他说他六十来岁的母亲可能知道。在三江口吃饭的时候,见到了他母亲,我忙问和村的往事,她也说不上来。这也难怪,时间那么久远,谁还记得清呢?父亲早已作古,他的朋友们也都已将近九十岁。
  夕阳西下,站在和村的桥边,望着河水潺潺西去,我感慨万分。在历史悠久的和村,我们,都不过是一个匆匆的过客。时间无情,旧梦有情。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