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风情/□杨菊三
夏天的乡野
旋在夏的炙热中回不过神来的时候,也就没了多少闲适的心情。
蓝天中不见一朵带雨的云。傲慢的蝉儿嘶呀出来的是烦躁。
最扛不住的是路边的草儿,蔫蔫的,早就耷拉着脑袋,蜷曲起身子,皱成了一条干瘪瘪的石斑鱼。庄稼地里的番薯、玉米、黄豆、高粱们,都埋汰了自己的主张,蔫七拉八地将原先的精气神消蚀得无影无踪。山溪被暑热压得喘不过气儿,只能在那里潜伏爪牙忍受了。
人在屋里热得跳,稻在田里哈哈笑。稻的成功是需要前提的,那就是水。正在抽穗孕育的谷子,如果有水的支持,就真是活蹦乱跳的鲜花一朵了,那沉着稳重、水灵清朗的模样,谁见了都会生出几分怜爱。
田野上,吱吱嘎嘎的龙骨水车响了。哗啦啦的水有的是从上游的堰坝上引来的,有的是就地挖个潭,用水车从地层深处提升上来的。如果就近取不到水,就只能祈求老天爷照应了。
有时也会吹来一缕缕风,吹得田野上的稻禾漾起一轮轮的笑靥,吹得老屋边的银杏枝摇叶动,拍起欢快的巴掌,同时也把我们那行将被烤焦的心思吹得活活的。
有时也会来一阵阵的雨,我们看着它帘子一般从山的那边卷过来,白茫茫的,细密密的,歪扭扭的,遮蔽了山,掩盖了地,只看见浴在甘霖中的稻禾喜出望外地兀自在田间笑弯了腰。
穿着赤脚草鞋的太阳最终还是占据了夏的主导地位,每天按部就班地从天庭信步走过,用热辣辣的眼光盯着你。早稻可以收割了,晚稻可以插种了。田野里多了竹斗笠的晃悠,多了打稻机的歌唱。收获终究是爽人的,丰收或歉收都是喜悦,大伙就都来了劲头,在收获信心中多了自强,在播种希望中多了豪迈。
撵落星星上工,踩灭蛙鼓下地。农人在田野中工工整整地缝着黄袍,缀着绿袄,艰难地将烈阳驮过山去,将星月擦拭明净,将腰酸、腿麻、体乏,统统如蛛丝一般轻轻地抹去,将热汗、饥渴、烫水,悉数丢进了近山远海。
土地总是慷慨的,它以丰饶的绿色来富丽季节的内涵,又以谦恭的黄熟来舒缓时日的外延。满身泥浆的你可以对它踌躇满志,满腹牢骚的他可以对它横眉竖目,寒流可以对它冰冻三尺,暑热可以对它火冒三丈,但它信奉的始终是耕耘者。
日上三竿,当你迎着太阳走,你的影子就被甩在了身后;中午时分,疏影被烤得蜷缩成一团,你的脚只能踩着自己的梦幻,而脑袋刚好顶着当中的毒日,不管你使用何种法术,也难以摆脱炎炎烈阳的怪圈;盼着下午的落山太阳,宁愿将自己的影儿搓成一根豇豆杆,可是汗水洒了一衣襟,头上的金乌总是不肯轻易撤退,一直要熬到你一点心情都没有时,才姗姗离去,这时性急的田家晚饭的碗筷也在檐前叮当作响了。
日子就在我们的劳作中,有了内容,有了故事,流年的清梦多少有了一些酸酸甜甜的原始积累,艰辛的创业多少有了一些细细碎碎的真情回报——优雅与安谧只在星辰蹦起的夜晚才得以有所反刍啊!
久久地,淡了微笑的玉兔终于露脸,一探环宇的柔软让她徒增三分妩媚。嘤嘤嗡嗡的蚊子挠得人心烦,却在泥腿中吸不到多少血汗。我们的父老乡亲尽可以在一天的苦战后将息一下,缓回一口气。
稻熟时节的梦,终究要沿着秋天的美丽攀爬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