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季,正是山核桃上市的季节。而这时,在山核桃之乡临安,总计3万多名山核桃采收者中,有数百人因抢收山核桃而坠落树干、翻下山坳,有的甚至不治身亡。
沉重的失足
9月14日上午,56岁的方恢平像表演走钢丝一样,手持一根6米长竿站在20米高的胡桃树上。他攀上一根树杈,竹竿伸向头顶上方的核桃果实。忽然,这棵看起来高大无比的树从中间断裂,方恢平“轰”的一声从半空坠落。情急之下,他抱着树干和折成两半的大树一同倒下,自己几乎是腰部着地落在山坡上。“如果不是抓住了树干,可能就没命了。”这位安徽歙县金川乡的农民躺在临安昌化镇人民医院的病榻上说。和方恢平一同打核桃的农民后来发现,这棵大树的树心已彻底霉烂。
方恢平在临安马啸乡采收山核桃已有11个年头,这是他头次摔伤。由于和临安接壤,安徽歙县每年都有相当数量的农民跨过浙皖边界,以每天200多元的报酬做打核桃的临时工。通常,每年打核桃旺季的十天期间,有2000多元的收入。
许多人为此付出巨大代价。除了方恢平以外,共有130名核桃采收工先后在昌化人民医院接受过治疗。这所小型医院的外科住院部有近10个房间、40多个床位,住的几乎全是打核桃的伤员,且几乎都是年过半百的男性村民。“我从17岁开始上树,这还是第一次从上面摔下来。”62岁的周学生向记者描述受伤的情景,仍然一脸惊魂未定,“以后再上树都会有点害怕了”。当天,周学生正往自家包干的一棵核桃树上爬。因为之前下了雨,树干比较滑,老周忽然感觉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掉下树去,打着滚直到山脚。头撞在地上,腰也扭了。
9月27日,据临安市林业局办公室有关负责人介绍,截至目前,已发生6起意外死亡事件。去年,这里因为打核桃摔死了10个人。临安市副市长李文钢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去年临安因采摘山核桃而造成的死伤人数达历年最高,“可以说临安山核桃确实是‘带血’的。”他承认,临安每年都要花很大精力就山核桃安全采摘进行宣传、管理,但事故还是难以避免。
被忽略的风险
高大的山核桃树生长在浙江与安徽交界的昱岭山脉和天目山脉,这里有50多座千米以上的山峰。由于喜阴且需要雨水充足而均匀,山核桃往往长在陡峭的山腰。最大的山核桃树可以长到二三十米高。
目前,临安的山核桃成林面积达到17万亩,其中昌化和昌北是核桃树密度最高的地区。在这两个地方,几乎每一个男孩从小就练习爬树摘核桃,上了年纪了也还在核桃树上爬上爬下,梯子、竹竿是他们常用的工具。帅法鹏所在的临安县昌化镇杨村就位于山脉深处,这里的村民几十年来都在与山核桃打交道。“我从八九岁就开始学爬核桃树了。”帅法鹏说。帅法鹏62岁的岳父于生荣也是如此。他说,全家15亩山地上有500余棵核桃树,产量好时能摘1000公斤左右的果实,有8万元上下的收入。
为了降低山核桃采摘的风险,临安市政府曾多次邀请专家协助解决问题,但都没有得到果农的认同。比如,专家主张采用小型振动机振动树干,使山核桃果受震脱落,农户则表示,这会损伤山核桃的完整度;又比如用注射激素使山核桃果在较短时间内自然脱落,但农户发现,激素会让次年的山核桃减产。就连安全带,也得不到“积极响应”。“系着安全带,每动一步都要调整带子送进,非常影响采收的效率。”帅法鹏说。
近年来一直关注山核桃事故的浙江林学院山核桃研究所王正加副教授认为,在目前这个阶段,果农注重的还是经济收益,安全考虑得很少。
大而不能倒的产业
从9月8日起,在临安各山区里,核桃采摘下来后立即由搬运工用麻袋包装背至山脚下的果农家里。随后,干果商将成筐的核桃买走。之后,山核桃被送进加工厂,清洗后倒入锅中,炒货工人迅速加入茴香、桂皮和盐,水煮若干小时,最后将它们烘干。9月底,核桃的零售价已涨至每公斤90元上下。而那些不适合直接食用的山核桃也可变废为宝。据记载,自民国初年起临安地区就开始使用核桃榨油,这种传统一直延用至今。山核桃油清澄透亮,香味芬芳,可称油中上品。
如今,临安每年围绕山核桃产业就创造财富28亿元,而山核桃在全国的产业总产值也就30亿元左右,临安几乎代表了全国的山核桃生产。
尽管山核桃采收过程充满危险,但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任何短期内的变化都是不大可能的。王正加副教授发现,山核桃的种植及加工产业已成为临安不可逆转的经济发展模式。“临安农民大约70%的收入都来自山核桃。”王正加认为,解决山核桃安全问题的突破口是改良品种。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崔晓火/文 总第48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