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悠悠 刘希/文
小时候,我是在外婆家长大的。那时候乡里人家大多数都缺衣少穿,外婆家因为外公是个“弹棉郎”,经济上还算不错。母亲把我寄养在外婆家整整七年,我也因此与外公外婆格外亲。
外公身体极好,走路极快,如果出去赶活,不管刮风下雨,凌晨五点就整装待发。吃完简单的早点,外公就背着大木弓、木槌、磨盘上路了。“弹棉郎,弹棉郎,身背弹弓走四方。”外公的活儿没有固定场所,哪里有活哪里去,如果人家嫁女要一次弹四五床棉絮,外公还得在人家里留宿。做着“弹棉郎”的外公过着吃百家饭、睡百家床、干百家活的日子。
冬天,是外公最忙的日子,嫁女、搬新家、过新年,谁家不弹上几床新棉絮。冬天,外公总是忙得不亦乐乎,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回来,总会给我惊喜。东家的梨西家的枣,还有很多让我垂涎已久的零食。有一次,外公擎着一支棉花糖回家,那是我第一次见棉花糖,硕大的棉花糖白得就像外公弹出来的新棉絮,甜丝丝的,我舍不得大口吃,只用舌尖舔,一支棉花糖舔了一下午。我后来常常想,外公背着那么重的物件,步行好几十里,是怎样把棉花糖完整地保护到家的?
外公回家后,我就会像牛皮糖一样紧紧粘着他,甩不掉。外公和我玩得很尽兴,帮我削陀螺,给我制铁环,想着法儿给我做玩具。也因为对他的依赖,我总是哭着喊着不让他离开。所以,他总是趁我熟睡的时候出发。后来,外公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小白狗,外公不在我身边的日子,小狗便成了我的玩伴,我打陀螺时他蹲在旁边盯着,我滚铁环时它跟着铁环奔跑。我去看电影,它远远地跑来接我。
后来,外公将弹棉花的手艺传给了两个舅舅,子承父业后外公轻松许多,但那时我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和外公就分开,回到了城里父母的身边。
外公还是隔三岔五来看我,有时候是路过,背着他的三大件,有时候是特意来的。每次,都会给我带很多礼物,我们班第一个拥有双肩书包的人,是我,那是外公给我买的;我们班第一个穿皮鞋的人,也是我,外公总是竭尽全力给我惊喜,让我快乐,给我幸福。
如今,两个舅舅经营着弹棉花的门店,因为用了全套的机器设备,生意不错,收入也很可观,但舅舅的孩子们却嫌这活儿累,不屑干这行,外公的弹棉技术眼看着就要失传了。
外公走了十七年了,他不知道,他挚爱的弹棉花手艺已经变了模样,临终时叮嘱要传下去的活儿,再也没有人传承下去。而今,我再也听不到木槌“咚咚啴啴”的声音,再也牵不住“弹棉郎”外公宽大而温暖的手掌,但外公给我的爱与关怀,却陪伴我走过每一个有风有雨的日子,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