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误解的桉树
——关于桉树种植真相的调查
近几年，围绕着桉树的争论，在我国一些南部省区一直没断过，个别地方甚至引发了暴力冲突。原因是种植桉树后，少数地方成了“寸草不生”之地。专家称，“寸草不生”的桉树林场在我国确实存在。但导致“寸草不生”的并非桉树，而是种树的方法，桉树只是不幸被一些无良或无知的种植者选中并被利用。桉树在被反复利用的过程中，又被许多人深深误解。而种种误解、多方禁止却始终未能阻止桉树种植面积的急速增长。这增长背后是人们对木制品需求的膨胀。
桉树是否该种？该怎么种？是否有害？这些本来相对简单的科学问题，已演变成令人费解的社会学难题……
从“种桉”到“禁桉”
侯元兆，前中国林科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曾任中国林科院科技信息研究所所长等职务。他介绍说，桉树传入中国是在1890年，当时一个意大利使节把桉树带到中国。1990年，在桉树进入中国100周年时，被引入国内的桉树品种已有数百个。中国林科院在广东湛江成立了“桉树中心”。
同时引入中国的还有无性系繁殖技术。这种技术类似于“克隆”：从一棵桉树上取下部分组织，经过培养，就可以变成很多与母本几乎相同的树苗。经过幼化等处理，树苗进入迅速生长时期，比自然繁殖的桉树更快成材，约4年左右就可以砍伐。
当时林业部相关领导也大力推广桉树，桉树在广东、广西、海南、福建、湖南、江西、云南、四川、贵州等地得到发展。
有两家外资公司在中国造桉树林的规模比较大，其中嘉汉木业集团在广东造林约50万亩，金光集团在全国种了400万亩以上，总规模可能达到1000万亩。
2001年前后，各种反对种植桉树的声音开始出现，桉树“吸水、吸肥、有毒、树下寸草不生”等传言开始四散。
几年后，许多地方出台了“禁桉令”。在这样的背景下，桉树的数量却在暴增。2001年，全国桉树总量约1500万亩，2012年则达到5700万亩以上。
能否不种桉树
对桉树的争议如此之大，那么不种桉树行不行？
侯元兆说，巴西、澳大利亚、印度、智利等都是桉树的主要种植国家。有的国家不种桉树，是因为本国气候不适合。
中国木材与木制品流通协会名誉会长朱光前说，中国每年要消耗4.2亿立方米木材，其中造纸消耗最多，占33%；其次是建筑装修，占28%；家具占12%；而出口占15%。也就是说，出口家具等消耗的木材在6630万立方米左右。我国净进口的原木和锯材，已远远大于出口木制品消耗的木材数量。
进口木制品比出口多得多，这说明中国的桉树等速生林，完全是被国人自己的需求消耗掉的，而且还远远不够。值得警惕的是，进口木制品的价格连年上涨，去年按种类有11%-40%不等的涨幅。
国家林业局副局长张建龙称，预计到2020年，中国国内的木材消费总量将提高到4.57亿-4.77亿立方米，木材供应缺口将长期保持在1亿-1.5亿立方米左右。而2011年，全球木材贸易量也不过9000万立方米……两年来，木材进口量增长幅度最大的国家是中国，国际木材价格则上涨了20%以上。正如张建龙所说，“如此巨大的需求缺口，仅依靠进口和节约资源是远远不够的。”
一位林业部门的工作人员表示，眼下如不发展速生丰产林，必将给生态公益林的保护带来巨大压力。
侯元兆说，桉树4年就可以成材，而很多林子十几二十年都恢复不了。
那么，能不能种别的速生林呢？侯元兆说，杨树6年可以砍伐，可它不适合南方种植。桉树只要科学种植，就没有任何问题。
事实上，对于桉树备受指责的“吸水、吸肥、有毒、树下寸草不生”等几宗“罪”，很多专家认为，这几宗“罪”有的纯属谣传，有的则并非桉树本身的生物属性造成的，而是用短视逐利的方法种桉树的人的罪过……
要想解决这些问题，一是要实现公平公正，在造林企业和当地人之间找到利益平衡点；二是要讲究价值理性，考虑经营期后的土地持续生产能力问题，为下一代人的生存发展留下空间……
侯元兆说，许多国家有关于桉树种植的立法，即规定在一片桉树林里必须夹杂20%以上的杂树，进行“镶嵌式造林”，这就保证了生物的多样性，水土流失等问题也不会出现。中国林科院首席科学家、博士生导师白嘉雨说，我国虽然有关于桉树种植的国家标准，但尚不具有强制力。
一位业内人士说：“在法律缺失的领域，如果当事人和企业又没有道德，再加上利益诱惑，事情就会很复杂……”
破解桉树几宗“罪”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曾在广西为桉树人工林项目进行了评估，充分肯定桉树的环保作用。澳大利亚各大城市饮用水源的涵养林里基本上都种有桉树，其国宝动物“考拉”也专吃桉树叶。
那么，桉树的几宗“罪”难道是空穴来风？侯元兆说，他确实见过“寸草不生”的桉树林，也见过水土流失严重的桉树林，但那与桉树本身无关。
侯元兆说，“寸草不生”的桉树林曾出现在广东的雷州半岛。那里连续种了几十年的桉树，除掉了所有植被，翻了土地。因为当地比较贫困，很多村民到树林里去捡柴，本来应该还林的树叶等都被捡走，林子里没有了腐殖层。桉树几年就砍一次，重复错误的种植方式，最终就导致了“寸草不生”。
不过侯元兆称，在南方，即使“寸草不生”的土地，只要一年不种桉树不翻土地，不管是地力还是植被，都能全面恢复。
侯元兆记忆中水土流失严重的桉树林则出现在海南。一家美国公司在那里包下一个山头后，不负责任地一把火烧掉了山上原有的植被，然后在山上种植桉树，还种成竖行，结果下雨之后，那里立刻就变成了千沟万壑……
侯元兆分析说，桉树林下没有植被，就容易造成水土流失；而单一种桉树或任何一种树面积太大，生物多样性就会遭到破坏；如果再加上4年一次的刀耕火种，自然就会出现“寸草不生”。水土流失又会把肥料、农药等带到附近的水里造成污染。
针对有人说桉树吸水的问题，白嘉雨说，与其它植物相比，桉树对水的利用更有效率。桉树生产1公斤干木材只需要785升水，而相思树需要1323升，针叶树需要1538升。
不过桉树生长得快，在创造比其它树多得多的木材的同时，同一棵树短时间内可能需要较多的水。但这种需求在多雨的南方不构成问题。桉树林夏季对地下水的补给很明显，主要种植桉树的小流域，其下面的水塘旱季仍没有断流。
关于桉树吸肥的传言，白嘉雨表示，根据他的研究，7年生的尾叶桉杂种人工林每公顷每年要吸收76公斤氮、6公斤磷和43公斤钾，同等公斤下，油棕的这三个数据是118公斤、16公斤和166公斤，香蕉是130公斤、12公斤和450公斤，橡胶树更是高达312公斤、33千克和163公斤。
有人说，桉树是“霸王树”，对此，白嘉雨说，每种植物都会分泌一些对其它植物生长有抑制作用的物质，桉树当然也有。他专门提取了这种物质，并把浓度扩大到桉树林土壤中正常浓度的几十倍，用来浸泡其它植物的种子，结果对其它植物的生长没有什么影响。
桉树不具备外来入侵物种的特征，在我国引种桉树的100多年中，尚未发现有任何一种桉树能通过天然播种，挤占本土植被的生存空间。目前桉树的扩张完全通过人类种植，人类一旦不再新植桉树，其面积就会降下来。
有人说，桉树和树叶有毒，因为桉树林里流出的水是黑色。专家表示，浸泡过落叶等的水有颜色是正常的，这与茶水也有颜色是一样的道理。而且，给桉树使用的肥料、药物和其它树没有什么不同。
王恒嘉
桉树是否该种？该怎么种？是否有害？这些本来相对简单的科学问题，已演变成令人费解的社会学难题……
从“种桉”到“禁桉”
侯元兆，前中国林科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曾任中国林科院科技信息研究所所长等职务。他介绍说，桉树传入中国是在1890年，当时一个意大利使节把桉树带到中国。1990年，在桉树进入中国100周年时，被引入国内的桉树品种已有数百个。中国林科院在广东湛江成立了“桉树中心”。
同时引入中国的还有无性系繁殖技术。这种技术类似于“克隆”：从一棵桉树上取下部分组织，经过培养，就可以变成很多与母本几乎相同的树苗。经过幼化等处理，树苗进入迅速生长时期，比自然繁殖的桉树更快成材，约4年左右就可以砍伐。
当时林业部相关领导也大力推广桉树，桉树在广东、广西、海南、福建、湖南、江西、云南、四川、贵州等地得到发展。
有两家外资公司在中国造桉树林的规模比较大，其中嘉汉木业集团在广东造林约50万亩，金光集团在全国种了400万亩以上，总规模可能达到1000万亩。
2001年前后，各种反对种植桉树的声音开始出现，桉树“吸水、吸肥、有毒、树下寸草不生”等传言开始四散。
几年后，许多地方出台了“禁桉令”。在这样的背景下，桉树的数量却在暴增。2001年，全国桉树总量约1500万亩，2012年则达到5700万亩以上。
能否不种桉树
对桉树的争议如此之大，那么不种桉树行不行？
侯元兆说，巴西、澳大利亚、印度、智利等都是桉树的主要种植国家。有的国家不种桉树，是因为本国气候不适合。
中国木材与木制品流通协会名誉会长朱光前说，中国每年要消耗4.2亿立方米木材，其中造纸消耗最多，占33%；其次是建筑装修，占28%；家具占12%；而出口占15%。也就是说，出口家具等消耗的木材在6630万立方米左右。我国净进口的原木和锯材，已远远大于出口木制品消耗的木材数量。
进口木制品比出口多得多，这说明中国的桉树等速生林，完全是被国人自己的需求消耗掉的，而且还远远不够。值得警惕的是，进口木制品的价格连年上涨，去年按种类有11%-40%不等的涨幅。
国家林业局副局长张建龙称，预计到2020年，中国国内的木材消费总量将提高到4.57亿-4.77亿立方米，木材供应缺口将长期保持在1亿-1.5亿立方米左右。而2011年，全球木材贸易量也不过9000万立方米……两年来，木材进口量增长幅度最大的国家是中国，国际木材价格则上涨了20%以上。正如张建龙所说，“如此巨大的需求缺口，仅依靠进口和节约资源是远远不够的。”
一位林业部门的工作人员表示，眼下如不发展速生丰产林，必将给生态公益林的保护带来巨大压力。
侯元兆说，桉树4年就可以成材，而很多林子十几二十年都恢复不了。
那么，能不能种别的速生林呢？侯元兆说，杨树6年可以砍伐，可它不适合南方种植。桉树只要科学种植，就没有任何问题。
事实上，对于桉树备受指责的“吸水、吸肥、有毒、树下寸草不生”等几宗“罪”，很多专家认为，这几宗“罪”有的纯属谣传，有的则并非桉树本身的生物属性造成的，而是用短视逐利的方法种桉树的人的罪过……
要想解决这些问题，一是要实现公平公正，在造林企业和当地人之间找到利益平衡点；二是要讲究价值理性，考虑经营期后的土地持续生产能力问题，为下一代人的生存发展留下空间……
侯元兆说，许多国家有关于桉树种植的立法，即规定在一片桉树林里必须夹杂20%以上的杂树，进行“镶嵌式造林”，这就保证了生物的多样性，水土流失等问题也不会出现。中国林科院首席科学家、博士生导师白嘉雨说，我国虽然有关于桉树种植的国家标准，但尚不具有强制力。
一位业内人士说：“在法律缺失的领域，如果当事人和企业又没有道德，再加上利益诱惑，事情就会很复杂……”
破解桉树几宗“罪”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曾在广西为桉树人工林项目进行了评估，充分肯定桉树的环保作用。澳大利亚各大城市饮用水源的涵养林里基本上都种有桉树，其国宝动物“考拉”也专吃桉树叶。
那么，桉树的几宗“罪”难道是空穴来风？侯元兆说，他确实见过“寸草不生”的桉树林，也见过水土流失严重的桉树林，但那与桉树本身无关。
侯元兆说，“寸草不生”的桉树林曾出现在广东的雷州半岛。那里连续种了几十年的桉树，除掉了所有植被，翻了土地。因为当地比较贫困，很多村民到树林里去捡柴，本来应该还林的树叶等都被捡走，林子里没有了腐殖层。桉树几年就砍一次，重复错误的种植方式，最终就导致了“寸草不生”。
不过侯元兆称，在南方，即使“寸草不生”的土地，只要一年不种桉树不翻土地，不管是地力还是植被，都能全面恢复。
侯元兆记忆中水土流失严重的桉树林则出现在海南。一家美国公司在那里包下一个山头后，不负责任地一把火烧掉了山上原有的植被，然后在山上种植桉树，还种成竖行，结果下雨之后，那里立刻就变成了千沟万壑……
侯元兆分析说，桉树林下没有植被，就容易造成水土流失；而单一种桉树或任何一种树面积太大，生物多样性就会遭到破坏；如果再加上4年一次的刀耕火种，自然就会出现“寸草不生”。水土流失又会把肥料、农药等带到附近的水里造成污染。
针对有人说桉树吸水的问题，白嘉雨说，与其它植物相比，桉树对水的利用更有效率。桉树生产1公斤干木材只需要785升水，而相思树需要1323升，针叶树需要1538升。
不过桉树生长得快，在创造比其它树多得多的木材的同时，同一棵树短时间内可能需要较多的水。但这种需求在多雨的南方不构成问题。桉树林夏季对地下水的补给很明显，主要种植桉树的小流域，其下面的水塘旱季仍没有断流。
关于桉树吸肥的传言，白嘉雨表示，根据他的研究，7年生的尾叶桉杂种人工林每公顷每年要吸收76公斤氮、6公斤磷和43公斤钾，同等公斤下，油棕的这三个数据是118公斤、16公斤和166公斤，香蕉是130公斤、12公斤和450公斤，橡胶树更是高达312公斤、33千克和163公斤。
有人说，桉树是“霸王树”，对此，白嘉雨说，每种植物都会分泌一些对其它植物生长有抑制作用的物质，桉树当然也有。他专门提取了这种物质，并把浓度扩大到桉树林土壤中正常浓度的几十倍，用来浸泡其它植物的种子，结果对其它植物的生长没有什么影响。
桉树不具备外来入侵物种的特征，在我国引种桉树的100多年中，尚未发现有任何一种桉树能通过天然播种，挤占本土植被的生存空间。目前桉树的扩张完全通过人类种植，人类一旦不再新植桉树，其面积就会降下来。
有人说，桉树和树叶有毒，因为桉树林里流出的水是黑色。专家表示，浸泡过落叶等的水有颜色是正常的，这与茶水也有颜色是一样的道理。而且，给桉树使用的肥料、药物和其它树没有什么不同。
王恒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