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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歌/□吴建
舂谷声声母爱潺潺
一次打扫老屋,在厨房的柴草堆里,我又见着了那只尘封已久的石臼。在被岁月打磨得泛着青光的石臼前,我静立了很久,记忆中母亲捣臼时那铿锵的咚咚声似乎又在耳畔响起,眼前随之浮现出母亲舂谷时的情形。
孩提时,吃过晚饭,母亲如果没有针线活儿要做,她就会从柜里舀出一畚箕稻谷倒进屋角的石臼里,再搬来粗粗的舂棒,然后坐在矮凳上舂起谷来。那时候,一家六口人吃的大米,全靠人工舂谷,往往是舂上半天稻谷,筛出来的大米只够全家人吃上一两天。因此,母亲三天两头舂谷便是常事了。尤其是在冬天的夜晚,破旧的厨房里灌风漏雪,母亲在刺骨的寒风中弯着腰,双手紧握着那沉重的舂棒,没完没了地一上一下费力地舂谷。她那粗糙的双手冻得通红,手心手背都崩裂开了。有时还不由自主地发出“哎呀”的声音:那本已开裂的手受力后疼得更加钻心。每每听到这揪心的呻吟,坐在煤油灯下做作业的我,眼帘里就溢满了泪水,禁不住抽泣起来。母亲听到我的呜咽声,就放下舂棒,走到我身边,把我搂在怀里,边替我拭去眼泪,边述说着她的愿望:“伢儿,只要你好好念书,将来考上大学,娘就是再苦再累也情愿。”作业写完后,我便去帮母亲做“小工”:在母亲举起舂棒的间隙,立即把小手伸进臼眼里将臼底的稻谷翻上来。此时,母亲心疼地对我说:“伢儿,快去睡吧,明早你还要上学呢。”常常我一觉醒来,仍能听到厨房里传来沉重的捣臼声。
每次吃饭时,母亲总是从薄得见人影的粥锅里捞出米粒,分给我们姐弟几个吃。她自己只盛一碗米汤,就着咸菜吃。这时候的我们,都懂事地争着从自己的小碗中拨出一些米粒给母亲。可母亲哪里肯要,她噙着泪花,左哄右劝,让我们吃下去。
后来,村里建起了粮食加工厂。但母亲为了节省钱供我们读书,连50公斤稻谷只需4毛钱的加工费也舍不得花。一到晚上,母亲仍然不顾白天的疲劳,佝偻着日渐衰弱的身体坐在石臼前,舂那永远也舂不完的米。
再后来,我离开老家到省城读师范,便很少听到家中的捣臼声了。走上工作岗位以后,因为工作忙,加之单位离家较远,所以很少回家,但每次回家,母亲知道我爱吃舂的米,总要特意舂那白花花的大米熬粥煮饭给我吃,咀嚼着飘溢着泥土芳香的米饭米粥,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冬夜舂谷的破屋。返回单位的前一天晚上,母亲舂了满满一袋大米,第二天临走时让我带上回单位吃。望着眼里布满血丝的母亲,我内心直发酸:“妈,镇上粮店有米卖。”“孩子,还是自家舂的米香啊!”
如今,年老体弱的老母亲再也舂不动稻谷了。然而,油灯下母亲舂谷的身影和那捣臼声却永远沉淀在了我的记忆深处。